再過兩天,就要去武漢教書與定居了。

這半年內,懷著分享的心情,與友人分享找到教職的喜悅。現在的環境,在博士畢業後,能在高校任教的困難度,相信我輩之人早已有甚深的感觸。

分享的過程,我並未預設什麼立場,覺得聽者一定要給予我什麼樣的回饋,畢竟每個人背景都是複雜的、意志都是自由的,我既然選擇說出,他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,本就是我應該接受的。

雖是如此,幾個月下來累積了幾種回應,有時卻衝擊著我認為的,人與人之間應該要有的和諧、祝福的關係,尤其是我建立在以為是朋友的關係上。有些人所表現出來的行為,讓我摸不著頭緒,為什麼當我帶著愉快而還算平淡的心情在分享時,對方的起伏比我還大,而且往往是負面的居多。

有一種是認為我到了武漢,一定難以適應。這樣的人可能在大陸居住過一段時間,通常要不是適應有問題,就是覺得臺灣的生活環境比較好。這些感受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,甚至還要試著去理解那人說這樣的話,是擔心我、關心我,以至於我必須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我自己的狀況,究竟是為什麼自認為可以適應或不能適應。在這種氛圍下,如果我表示他管太多了,祝福遠比擔心要來得有用,最後的結果肯定不歡而散,變成是我不能體會他人的用心。

另一種似乎與上一種呈現兩極的情形,就是總以道聽塗說而自己未經歷過的傳聞,提醒我一定要留意。例如:(聽說)大陸學術環境一定是怎樣怎樣,細思了之後,發現這些人往往是只去過一兩次會議,或者甚至完全沒去過的,卻有著滿腹的關心在這時候不斷拋出,唯恐不注意這些,未來將寸步難行。同樣的,如果我質疑了這些消息的可信度,又會變成我自以為是、不能體會他人的用心。

還有一種是完全夾帶錯誤的認知,似乎有過一點過往的經歷,卻又不是很跟得上現在的狀況,而要以這種觀念灌輸在我身上。如果與上述兩種極端做個對照,那這種真可謂是「不二中道」了!例如:大陸教授薪水很少、你去了不談個副教授或教授起聘就吃虧了、找個有力人士去關說要入職最簡單云云。原本很單純的分享喜悅,在這些質疑與建議的沖刷之下,造成更多的徬徨與猶疑,讓我不知曾幾何時,人際之間的相處,是當一個人分享喜悅時,他人需要不斷的告訴自己,你還不夠值得高興,即便只是短暫的高興都不應該,因為你是吃虧的。而這個判準的來源,連這麼說的人自己都不能確定。

我並沒有想要更正任何資訊,舉證他人的錯誤,也並非質疑每個曾這麼對待其他人的人,都是邪惡汙濁的,也絕對不是只想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。而是回到幼時所受的教育,祝福他人的喜事應是單純的、喜悅的,在對方的立場一起分享,然而,伴隨著年齡的增長與社會的洗鍊,強勢的自我觀念,竟體現在上述幾種情況中而自知或不自知。

易地而處,很簡單的道理,有人買了一台車,朋友跟他說:1.你駕馭不了這台車,因為我也曾駕馭不了;2.那台車不好,因為我看過其他人開起來不是很順;3.聽說那家汽車公司的老闆送了自己兒子一台車,你去當他兒子就有免費的車了。這種話一說出口,只怕自己都啞然失笑,聽到的人更是倒退不知多少步。

這種情況越見頻繁,原因一樣是複雜而難以全面掌握的,這也是我看事情一貫的立場。但從中還是有些線索可以推敲,像是人際關係的疏離,讓人越來越不懂得與他人相處;在生活普遍變差的情況下,祝福也漸漸變得奢侈,相對而來的,甚至轉變為數落或吹毛求疵;高校求職環境的嚴苛,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變得薄弱,認為他人總是不光明、不安好心,自己的質疑反而是種正義的行為;更多的可能是每一句話代表著每一個觀念的拋出,都是自認為理所當然的好意,以為對方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,未來將無往不利。

我也還在摸索著自己的心,究竟如何將這些善意的壓力部份排除,只去品味每句話的優點,只是至今還未能優化紛陳的言論。我目前能做的,是先當個聆聽者,當他人給予我任何建議時,全面接收下來,避免過多的情意與糾結膨脹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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